【自由副刊】 陳二源/小海豹
◎陳二源
◎陳二源黑暗中,聽到孩子躁動的聲音,他爬過來,坐起,身體倚靠著我側邊。我輕輕拍拍他說:「很晚了我們要睡覺喔。」
他沒有回答,只是靠著,靜靜地過了一會,我才想起忘記說的睡前咒語,我摸摸孩子的頭:「爸爸會保護你喔,爸爸會一直在你身邊,晚安。」一會,他終於慢慢地躺下,睡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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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中,幾稀可見的,是他懷裡的,那隻純白的小海豹布偶。
小海豹是友人,一年多前送給他的禮物,從台灣最南端的海生館帶回來的。
那不是他第一個布偶,但卻成為了他的最愛。
從那天開始,他一定要抱著它睡覺,連出門都要帶著它。
有天下午去保母家接他,保母說他中午睡不好,一直跟她說:「阿豹。」那天過後,早上出門前一定會確認再三,午餐有忘記帶過,小海豹沒有。
「我們會帶你去看真的阿豹喔。」他一歲生日時,我說。
隔了幾週,我們出發,順便,要多買幾隻回來,他跟它形影不離,總得有個替換。
到海生館,第一站是入口處的商品區,找了幾圈,就是沒有看到小海豹,好險再走進去,在館內的商店終於找到,孩子看著整櫃的白色,眼睛與嘴巴睜得大大的。我們一口氣買了三隻,我想,這樣就算其中一隻不見也沒關係,可以陪到他長大,直到不需要小海豹。
走到展示缸,孩子看著裡頭,只有一隻游著泳的海豹時,卻說:「魚魚。」那是深灰色的,與他手中那隻並不同,我說那是海豹時,他睜著大大的眼睛,充滿疑惑的表情。我們在世界水域館裡走了又走,沒有收穫。
回程的車上,妻查了手機,告訴我白色的是豎琴海豹,海生館裡並沒有這個品種。我想或許,有一天會有,希望他能看見。不知道為何,我突然想起每天去上班前,先載孩子去保母家時,他的樣子,他抱著小海豹,沒有不開心,但下班車子剛停在保母家前,總會看見,他從裡面飛奔而出,貼在紗窗上看我的臉。我知道他喜歡回家,喜歡爸爸早點接他。想起來這件事時,又想起剛才的展示缸裡,那隻孤伶伶給我們看的海豹,突然覺得有點難過。
回到家,在小浴缸裡放滿水,用毛巾為他洗澡,手掌、腋下、鼠蹊、腳底,他覺得癢,笑著扭動身體,輕拍泛起水花,潑在我的臉上,突然在想,會有那麼一天,我老得可以,可能也坐在浴缸,他會這樣為我洗身,又想到如果沒有那麼一天……有種水花在臉上好像又更多的錯覺。
我想,總是會想,好久以後的夜裡,連手都舉不起來,只能將額頭貼著他說:「爸爸會保護你喔,爸爸真的,真的……」這次,我終於比他還要早睡著了。我想著,他會把小海豹放進我的懷裡說:「爸爸、爸爸……晚安。」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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