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心得】《神隱少女》｜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忘記，只是想不起來而已 - 方格子

最近偶然看到吉卜力工作室易主，成為日本電視台子公司的新聞，很難不在心裡泛起一波漣漪，好在日本電視台承諾，將永久保護吉卜力工作室的品牌價值，尊重吉卜力工作室的自主權，這份交易也才真正定下。吉卜力工作室的作品養育了我們這一代人，我希望這份影響力一定還會繼續下去。

一個下雨就變成海的城市

吉卜力工作室出版的作品繁多，要說我個人最喜歡的還是2001年的《神隱少女》（千と千尋の神隠し）。記得很多年前的夜晚，我第一次在電視上看《神隱少女》，那天晚上，我夢到了沼底車站，之後的許多年、許多夜晚，我仍常常夢到一樣的場景：一個只要下雨就會變成海的地方，火車就這樣沿著鐵軌直到盡頭。一些人本來就在車上，或早或晚下車；一些人跟我一起上車，但卻沒有同樣的目的地；一些人跟我一起下車，最後卻沒有一起離開。有時仔細想想：真的是這樣，那又怎樣呢？景色再美，也改變不了人離去的事實，還不如像千尋，自顧自地看著窗外。沿途的風景很美，很迷幻，也在我夢中出現過幾回，因此成了我最喜愛的一段，很難確切描述看到的感動。

不同年紀看《神隱少女》會有不同的感受

小時候只覺得她很勇敢、很努力，又要在異世界生存，還要救出自己貪吃的爸媽；稍長後開始分擔家務，就覺得她真的很愛哭、只會哭，又笨手笨腳，根本就是媽寶，一定是家裡平常照顧得太好，有一點養尊處優的感覺；現在看，只覺得她一路走來，也是我一路走來的樣子。

我們都曾是那樣依賴著爸爸媽媽，然後我們漸漸長大，覺得必須、或被迫扛下責任，一開始有些生疏、有些被動，久而久之，我們熟練了；也許我們能夠像千尋一樣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，所以不會被無臉男誘惑；也或許我們終究變得像湯屋的其他人一樣，只視眼前短利、變成貪得無厭。千尋在離開湯屋要去找錢婆婆的時候說，要把無臉男帶走，因為無臉男是在湯屋待久了才會變壞，看了不禁有點感傷。會不會未來的某一天，我也和無臉男一樣，從本來靜悄悄地站在角落，變成貪得無厭，誘惑別人的怪物？或許這就是湯婆婆會把每個人的名字都奪走的原因吧？一旦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，就忘了自己是誰，變成只會聽命、不會思考的人了。

現在正式脫離學生身分踏入職場已滿五年，越看越覺得湯屋的種種，就如同現實世界的縮影，我們可能會遇到像湯婆婆那樣的慣老闆、遇到小玲這樣刀子嘴豆腐心的前輩、運氣好的話能碰到鍋爐爺爺這樣適時拉你一把，提供幫助的貴人，但更多的時候是碰到如湯屋其他員工一般，等著你出醜時笑你、但又想在你立下大功時搶功勞或是揶揄你的人。最近幾次重看的時候都不禁好奇著，小玲和其他湯屋的人，當初是為什麼來到這裡呢？鍋爐爺爺說40年他搭電車來到這，當初的他是抱著什麼心情呢？是有夢想？還是純粹想多賺錢？抑或是他想逃離家鄉？邊看邊想到這些問題。和小鈴一樣，我總告訴自己：有一天要遠走他鄉，再也不回來。這樣的想法不曾消失，只是強弱會隨著遇到的事而有不同罷了。也許要等某天真正遠離，我才會深切體認故鄉的美好。但是在那之前，我想繼續眺望遠方，繼續嚮往在世界各地翱翔；但同時我也不禁懷疑，我真的能和千尋一樣，至始至終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嗎？我真的能和她一樣，堅持得踏出每一步嗎？不過我想我終究還是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吧！

《神隱少女》中我最喜歡的一句台詞

「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忘記，只是想不起來而已。」

錢婆婆這句話真的是很有深意，也是整部片的核心想法，我們一生中會發生許多許多事情，有些有照片紀錄、有些可以用文字寫下來，但在我們很小時後發生的事情，有可能是透過爸爸媽媽這樣的長輩來轉述給我們聽。也許聽過了有一點點印象、也或許就這麼將記憶深埋，直到某個事件、某個景象讓我們回想起來；而千尋和白龍的認識就是這樣。

其實比起用《神隱少女》，我更喜歡《千與千尋》這個翻譯片名。千尋像是代表了「眾裡尋她千百度」，我們都在尋找著誰，總以為自己找到了，相識相戀然後分開，再尋找下一個，直到對的那一個。這不就暗示了千尋和白龍相遇的過程嗎？為什麼千尋一到了這個陌生的國度，即使才剛認識，她仍百分之百的信任白龍、想為他解圍、會擔心他？千尋說，覺得她跟白龍似乎早就認識了；「白龍」一喊出名字就不自覺停頓，覺得耳熟的名字，一切都是那麼熟悉，彷彿冥冥中早已安排好，會相遇的人總會相遇。電影的最後，千尋跟白龍約好要在人類世界相見，但到底有沒有實現，也只留給我們想像了。

「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忘記，只是想不起來而已。」每次想到這句台詞，《一代宗師》裡的「世間上所有的相遇，都是久別重逢。」就會一併浮現。想不到王家衛和宮崎駿的愛情觀，竟然在某程度上不謀而合。